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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爆发的“令和大米骚动”绝非偶然事件,而是战后农业政策长期积累的系统性风险的总爆发。这场危机暴露出日本农业在封闭保护体制下形成的三大致命缺陷:扭曲的市场机制、僵化的产业结构和失效的治理体系,三者相互强化,将日本农业推向转型的临界点。
日本超市大米价格居高不下
1971年实施的“农业生产调整政策”是日本农业衰退的起点。在经历战后初期粮食短缺后,随着农业技术改良和耕地恢复,日本大米产量在1960年代末出现供给过剩。1969年大米库存量突破300万吨,相当于全年消费量的30%,导致米价暴跌和政府财政负担剧增。当时日本正处于经济高速增长期,农业人口快速流向城市,政府担忧米价下跌会加速农村凋敝。这一政策设计的深层逻辑,是日本政府试图通过计划性减产来维持米价稳定,其本质是以牺牲生产效率为代价换取社会稳定。
值得注意的是,该政策实施又恰逢1971年“尼克松冲击”重大经济政策调整,导致日元升值,农产品进口压力骤增,更强化了政府保护国内市场的决心。这种用行政手段替代市场调节的“生产调整”做法,虽然短期内稳定了米价和社会秩序,却扭曲了农业生产要素配置,为日后的结构性矛盾埋下祸根。
美国前总统理查德·尼克松
数据显示,在政府严格管控下,日本水稻种植面积缩减57%,但生产成本却是美国的4.2倍,劳动生产率仅为农业发达国家的十分之一。更严重的是,这套体系催生出高度集中的利益结构——根据日本农林水产省2024年报告,农协系统通过“全量集荷”制度掌控全国93%的大米流通渠道,其批发价与零售价的价差高达75%,远超国际平均水平。
人口结构的塌方式衰退暴露出体制的不可持续性。日本农业正面临“无人种田”的生存危机:2025年日本农业普查数据,65岁以上从业者占比突破60%,而每年新增农业人口中青年比例不足20%。这种老龄化并非单纯的人口现象,而是保护体制下的必然结果。在政府过度干预下,日本农业未能形成市场化竞争机制,导致经营收入长期停滞在低水平,完全丧失对年轻劳动力的吸引力。与此同时,严苛的农地继承制度和分散的土地所有权,使45万公顷农田处于荒废状态。这种人口与土地的双重危机,使得任何政策调整都面临执行主体缺失的困境,形成“越保护越衰退”的恶性循环。
日本农协
农协垄断体制成为改革难以突破的结构性障碍。作为全球最大的农业合作组织,日本农协拥有1026万会员,掌控着日本农业从生产到销售全产业链。其通过“强制收购制度”控制大米定价权,维持着“低买高卖”的非竞争性定价机制。此次米价危机中,农协系统批发价上涨23%,零售价暴涨98%,充分暴露流通环节的暴利本质。更关键的是,农协通过"农村选区政治影响力"连动着国会30%的议席。这种制度性共谋关系使得历次改革都流于表面——2017年《农业改革8法案》中关于流通自由化的条款,最终在实施阶段被农协的“实施细则”架空。当前政府试图通过直接投放储备米平抑物价,却再度遭遇农协系统的联合抵制,显示出体制顽强的排异反应。
全球化冲击正在加速传统保护体系的瓦解。日本加入CPTPP后,农业保护政策面临根本性挑战:大米关税从778%骤降至6%,进口米市场份额五年内增长近三倍。更具破坏性的是,日元贬值使化肥进口成本激增62%,彻底暴露了日本农业在全球化竞争中的脆弱性。这种冲击不仅体现在价格层面,更动摇了整个政策逻辑——在农产品贸易自由化不可逆转的背景下,继续维持高成本、低效率的生产模式已无出路。值得注意的是,日本农业的结构缺陷使其在开放环境中处于双重劣势:一方面,零散耕地(平均1.2公顷)难以形成规模效益;另一方面,单一作物结构(大米占35%耕地)缺乏风险抵御能力。即便政府每年投入巨额补贴,仍无法改变竞争力持续下滑的趋势。
这场农业危机本质上是日本发展模式的缩影。在人口老龄化、全球化不可逆转的背景下,继续维持封闭的保护体系只会加速产业衰退。日本需要的不是修修补补的政策调整,而是对农业治理体系的根本重构。这也将是一场涉及利益重新分配的深刻变革。历史经验表明,越是延后结构性改革,最终付出的转型代价就越大。日本农业正站在转型的十字路口。